张扬几个月的绚丽后,大漠休眠了,只剩叶尔羌河畔一隅依然苏醒着、活跃着,唤旭日早起,送晚霞迟归。

　　大漠是在一座天高地阔的冷库中休眠的。不是吗?水库冰结如镜,高树满挂琼枝,山峰如玉雕耸立,路人羽绒服裹身。这里是冬季,不是大约,而是确定。然而,不论你行走在这座屯垦新城的马路上,还是街巷里,一定会感受到冬天里的春意别有一番情韵,而且这种感觉是有形的,是可以触摸观测到的。

　　谁都知道松柏傲雪凌霜、四季常青。而在图木舒克市,与松柏共绿同框的还有杨柳。即使在江南,杨柳也是光着身子熬过冬天的,可这里的冬日春柳绝非天方夜谭,也非穿越剧里的桥段,而是千真万确的现实存在。

　　前海西街,图木舒克市的主街,一条让人惊诧的常绿大街。宽阔的6车道马路两边,几排行道树已是叶尽枝光,就连被人们称为戈壁勇士的胡杨也已褪下迷人的金色衣裳,而高大的作为行道树主体的杨柳却青枝绿叶、葱茏欲滴,浓郁的长丝肥叶,密密匝匝、厚不透光。入夜,华灯初上,灯光中的绿柳既朦胧隐约又更显厚实高耸,真像两道绿色悬崖相夹河谷,行车如舟,车灯如水,在河谷中流动。植立于它背后的虬枝是紧实的龙柏,平时碧如翠塔,而今也相形见绌了。

　　御景苑小区,清晨。朝霞映在小区上空,房前柳丝如烟,迎着红霞飘荡,闪着金光,一栋栋崭新的楼宇掩映在绿柳丛中,露出淡红色的高墙一角。我真羡慕这些居住在画中的人有如此舒适的环境,难怪从小区走出来的人们那么精神焕发、朝气蓬勃。

　　在一个傍晚,我踏着夕阳余晖,路过市政广场,在屯垦雕塑前伫立。四周垂柳簇拥自汉唐至当代的戍边儿女,一棵一棵,各展骄态。又似伴着一个个英姿飒爽的雕像讲述一个个动人心弦的屯垦故事。漫步在胡杨南路东侧的健身步道,红蓝颗粒铺就的两条塑胶跑道中,渠水如带横贯南北。此时,水面薄冰如玉,映着两岸的柳阵,夕照融融的暖风中真有“柳条百尺拂银塘”之美。

　　这是冬季吗?我定了定神,确定无误。冬柳应是唐人陆龟蒙描写的“柳汀斜对野人窗,零落衰条傍晓江。正是霜风飘断处,寒鸥惊起一双双。”的情景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冬日春柳之景一定让人难以置信。三师图木舒克市文联常务刘伟林不无自豪地告诉我说,这里的柳树即使到了三九天,叶子干枯了,颜色依然浓绿,依然挂在枝上。直到来年,二月春风裁出新叶,老叶才会恋恋不舍地落下。

　　这是新城图木舒克市的一瞥。放眼四望,绿柳相伴的住宅楼、办公室、商务楼全都设计新颖,披着新装,只有公共建筑以“唐王城”命名的三字给新城平添了几分历史的厚重与岁月的沧桑。据刘伟林介绍,此地是古丝绸之路中道上的一处要塞,东汉名将班超在这里经略多年。遗憾的是历史的风雨把这处要塞湮没,只留下一些遗迹与传说,当地人称为“唐王城”。图木舒克市屹立在唐王城遗址一侧。谁能想到这地方曾是一片戈壁滩,砂砾遍地、土地龟裂。当然,对于建设一座新城,无疑是在一张白纸上描绘最新最美的图画。

　　图木舒克市,唐王城的再现。不,应该是新生。她远比当年的唐王城规模宏大、市容美丽、经济繁荣,是“一带一路”上升起的一颗新星,镶嵌的一颗明珠。

　　同事约我去采摘草莓。我说,这大冬天,又是戈壁深处,哪里有草莓。他说,你别急,等会你就知道了。

　　图木舒克市内少见飞雪,但郊野却常常是“花雪随风不厌看”。裸露的田园里小片的积雪盖地,像一块块白色的绒毯铺在原野上,映着阳光,告诉人们,这是南疆的冬季。

　　公路两边漫无边际的田园,已在秋天交出合格的金色答卷,雪白的棉花、甜蜜的冬枣都已收获,无不体现这里人们的勤劳奉献。

　　嗬,前面有雪丘,又似海浪,起起伏伏、绵延不断,望不到头。同事告诉我,那是设施农业的塑料大棚,千亩连片。一个个白色穹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夺人眼球,向着蓝天宣示自己的存在。

　　下车,不知对我是欢迎还是挑战,雪花“一片飞来一片寒”。走进大棚,却是暖意融融、如沐春风。一层薄膜把室内室外隔成两个天地。

　　阳光透过薄膜,照得大棚内非常明亮,照得一垅一垅的草莓连绵一片,向来客骄傲地展示芳容。走近,碧绿的藤蔓在地垅上趴着,像一根根绿色丝带,相互缠绕,你从那边伸过来,我从这边爬过去,交织成网,一片片浓绿肥厚的叶子从藤蔓上张开,像绿色的手掌,向我表示欢迎。一颗颗草莓,红如玛瑙,在叶子间半露半掩,似含羞又似顽皮;有坦露地垅者,似早就等着我们来采摘。满棚散发着草莓的香气,我禁不住深深吸了几口。

　　提着老板递给我的红色塑料小筐,我站在畦沟里,勾着身子,双眼盯着垅子,开始捕捉猎物。先前看到的满棚满垅与绿叶交错的红果,而今只知激动。但要采摘了,面对一个个果实,却不知摘哪一个好。选大的,选红的?可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红。难怪人们常说,花园里选花,眼睛看花。我从这垅摘到另一垅,把一个个玛瑙似的草莓摘到小筐里。老板对我说,你可以尝尝。其实我早就强忍着咽了几下口水,只是怕人家讲我馋,或是占小便宜而没有尝鲜。现在老板要我尝,我真尝了。哎呀,好香、好甜,比平时吃的草莓美味多了。也许是因为平时吃的草莓是超市买的,而今吃的是自己采摘的缘故吧。

　　与老板交谈间了解到,她是山东人,和丈夫来图木舒克市几年了,承包了几个大棚,每年有十几万元的收入。说话时,她一脸笑容,眉宇间洋溢着幸福。

　　我们又参观了另外几个大棚,西红柿、黄瓜的藤蔓顺杆上爬,果实在蔓上垂挂。上海青、四季白、西芹等蔬菜的叶片翠绿硕大,似要撑破大棚。还有花棚,杜鹃、月季,五颜六色、繁花似锦。是啊,一个大棚就是一棚春光,一个大棚就是一片绿色原野。有几个大棚种植户正在采摘黄瓜、茄子、青椒,一筐筐装车,送往市区的超市销售,给人们送去满满的春意。

　　从零下二十几度的室外走进纺织车间,似乎立即换了一个世界,不仅暖意融融,而且与室外的戈壁沙漠相比,颜色也变得耀眼夺目。在气流纺机似迎春曲伴奏的轰鸣声中,雪堆似的棉条,优雅地在堆顶绕个圈,升起来,像一缕轻纱、一条缎带,流进纺纱机的机口。飞速旋转的纱锭像一个个白色陀螺,排成长队、竞相展姿,又像一个个舞者,跳着华尔兹。一根根细细的白纱缠绕在绽子上,纱锭就在细纱有序地上上下下中不知不觉变得粗大。挡车的女技工,胸前抹着白兜,头戴白帽坐在电动小车上,在纺机前滑动。眨眼间,小车从纺机这头滑到那头,真有仙女腾云驾雾的感觉。其间,她们鹰隼一样的眼睛注视着纱锭。尽管纱锭飞旋得只见影子,但她们仍能在瞬间捕捉到锭子上的故障。又在刹那间,小车在某个纱锭前陡然停下,一双灵巧的手伸出,迅速把断了的纱头接上。

　　女挡车工又从我眼前消失了,几分浪漫、几分诗意。她们就是仙女,用情与棉交织成丰富多彩的织物,送给世人温馨与美丽。

　　图木舒克经济技术开发区,昔日的戈壁滩,而今现代化的厂房一栋一栋毗连矗立。厂区马路上,停满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车辆。有大货车进进出出,马达轰鸣、汽笛声声,繁忙而有序,给单调又清冷的旷野,增添了丰富的热气,增添了旺盛的生命力。

　　元旦刚过,离这里的春季还有一个多月,但厂区和车间里已是春光明媚、春色洋溢。在厂长办公室,我们和班长阿孜古丽聊起了她的生活。阿孜古丽今年28岁,已是2个孩子的母亲,进厂前她和丈夫种了几亩地,还开了一家小超市,2个小孩子上学,收入仅够一家人生活。她被招进纺织厂后,通过培训上岗,凭着勤奋好学,苦练技术,当上了班长,每个月工资有5000多元,还有五险一金,厂里管吃管住,收入比进厂前增加了几倍。仅仅3年,她家买了车,买的房子交了首付。以前,两口子经常为经济问题吵嘴,她基本上没有发言权。而今,她的收入比丈夫多,丈夫的态度也变了很多。说完,她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还说,我们女人有了钱,底气也足了。

　　从纺织厂出来,已是傍晚时分,位于图木舒克市中心的广场上已是人头攒动。早已亮起的霓虹灯光中,有甜蜜相拥的对对情侣,有夫妻俩带着爱情结晶散步的一家人。那边有人架着音响拿着麦克风在唱歌,歌声响亮,飘向远方。这边有大妈们列队跳着舞蹈,彩扇翩翩,似彩蝶飞舞,脸上洋溢的笑容,闪烁着熠熠春光。

　　我伫立在路上,绿柳的枝条拂打在脸上。这图木舒克市的冬天,为何春意融融,我回味着图木舒克经济技术开发区张海耐人寻味的线年前什么也没有,而今一座新城一片新貌,冬天里也春意盎然,凭什么,凭的是中南海送来的春风。